《醉漁唱晚》一曲，與漁歌音同而調異。此曲實有笑傲煙雲、醉鄉酣美之意，非塵埃奔走、粗心浮氣所能領其趣也。“甕裏乾坤大，壺中日月長”聆斯曲亦當作如是解。

紅袖半遮半掩，柔夷更勝和田美玉，曲美，人更美，無處不精致。

半柱香，曲子到一半，曲音不知怎的多了些別的味道。

顧子霑……

顧子霑……

我曾想讓你陪我游山玩水，試一試漁舟閑趣，賞一賞天地自然，我曾想……顧子霑……

“錚——”

琴音戛然而止——好似裂帛的突兀。

“抱歉——”柒染輕呼一口氣，手在裙底松了又緊，緊了又松，方才能順暢開口，“可能要敗了您的興致，小染自以為能有這技藝，卻不想，抱歉了，您另尋一個姑娘吧。”

“小染姑娘心情不好？”

“不是，技藝不夠罷了，恐怕下面的曲子彈出來也是汙了耳朵，您請吧。”

“小染姑娘——”

柒染勾了俏麗的嘴角，款款起身，溫軟繾綣似楊柳，唇幾乎要貼到他臉上，勾引的氣息騷動~

“公子留下來還想要做什麽？嗯？不妨說說~~”

說不清的誘人氣息，李書生紅了一張清秀的臉，“姑娘……姑娘，你……”

“李公子不是常客？這倒紅臉害羞了呢！”

“我、我……”他也只是個面子上的老手啊，別說姑娘這個妖精樣子！

柒染靠著他，一點一點逼近，書生就一步一步地後退，還不停喊著“小染姑娘你別這樣”，活生生的良家小媳婦。

快到門口了，柒染真的笑了，“公子，小染就不送了，也希望您下次可以找樓裏一個琴藝更好的姑娘！”

“砰——”

李書生一個踉蹌，方在門檻前站穩，紅木雕花門就在他鼻子前關上了。

摸了摸鼻子，李書生也不是個聽話的人，不然他能背著他爹偷偷來花滿樓？

他爹！哎呦！

估計要從禮部辦事回來了！趕緊回去！

房間裏只剩下柒染一個人，她一會兒坐在軟榻上，一會兒就躺在貴妃椅上，沒有半柱香又轉到她的西花床上，心神不定，半刻難安。

那男人的臉，他扶著妻子的樣子，還有兩個人小時候的記憶，不停交錯，一直在她腦子互相沖擊。

“要瘋了——”

柒染拍自己的額頭，想把所有不該有的都拍掉。

事實上，除了疼，她什麽也沒感受到。

星垂平野，柒染輾轉反側，她看著屏風處燭光映出來的影子，她還在想顧子霑！

你就這麽想一個男人？！柒染跟自己生氣了。

又是兩炷香的時間，無奈之下柒染尋了早年用的安神熏香燃上，睡意才漸漸襲來。

“將軍——”

“將軍！”

“將軍！——”

白心瑤囈語，吵醒了身邊伺候的丫鬟，丫鬟急急忙忙跑出去叫人，“夫人叫將軍！”

兩個人成了婚，卻不同塌而眠，顧子霑沒有解釋，只是白心瑤說怕病氣擾了將軍。眾人覺得確實有理，也不議論。

小廝去喚顧子霑時，他衣衫整潔在院落中練武，一如往常。

兩人很快便趕過去，此時白心瑤已經醒了，面色煞白，汗珠子綴滿額頭，口裏只喊著“將軍”。

顧子霑坐到床頭，白心瑤便伏了上去，“將軍”。

身體微僵，但想到女子此時的身體狀況均是因為他，顧子霑克制住，由她抱了一會兒才輕輕推開她，“做噩夢了？沒事。”

白心瑤咬著唇，眼睛盯著他，仿佛在有千言萬語。

“怎麽，有事？說便是。”

“將軍——”我其實……“你們都退下吧。”

顧子霑頓了一下，擺了擺手，“聽夫人的，都下去。”

眾奴仆窸窸窣窣地退下，白心瑤生怕他要走，急急開口挽留，“將軍，請您留下陪陪妾身吧！妾身……害怕，這身子……將軍！”

“別多想，沒事。”

“將軍！妾身知道自己的情況，什麽都知道，只望您，能夠在這最後的時間陪陪妾身，求您了！”

顧子霑擡起的手放下，眼裏終於映入了他名義上的妻子，他頓了又頓，“不要亂說，睡吧，沒事，我在。”

這句“我在”戳中了白心瑤的心，她眼裏慢慢蓄起淚花，動情地喊出聲：“將軍——”

顧子霑不喜歡，還是點點頭，起身到窗邊的軟榻，“睡吧。”

有些失望，但對白心瑤來說已然足夠，她面對著俊美的顧子霑，看著他緩緩躺下閉上眼。

顧子霑眼神落在窗外，記憶裏，也有一個嬌嬌美美的小姑娘總會這麽看著自己，那麽肆意可愛。

戚染……染兒……

被中的手握起，白心瑤咬著唇，她到底沒有開口，沒有說出那個多年的秘密。

“七染”的名字不是憑空來的，她當年流落時混入了一個藝班子，那時，班子裏有一個女孩子，平日少言寡語，面上也總是臟臟的。但她各項表演總是學的最快，領班也最喜歡她。

她出於依附的心理總是跟著她，卻從來沒有得到搭理。一日，竟無意撞見了她洗幹凈臉的樣子，驚為天人！

她眼神冷漠，徑直便上前，冷冷地盯著她“該看見的，不該看見的，該說的，不該說的，都知道麽？”

自己沒有想過這種場景，一時怔楞住了。

她眉目輕挑，勾出無限風情，話語卻冰冷淡漠，“信我，我有辦法讓你在這裏待不下去。”

是，她信。

沒有這張臉時她已如魚得水，有了這張臉，還有多少不能做到呢。

自己點點頭。

她便撇開自己徑自往臉上塗抹東西去了，不一會兒，仍舊是那個灰丫頭。

自那以後，自己便跟著她，她似乎默許了，也許，她也是太孤獨了。

至於“七染”這個名字，是那片星空下，她告訴自己：或許他現在應當是一個將軍了，只是，曾經的戚染不在了。

她只說過那麽一次，但即便是只言片語，也讓自己深深向往，那個俊美溫柔的少年，或許是一個將軍。

一個夜晚，她給了自己二十兩銀子，自己第一次見她笑，很美。

“總之還是很感謝你陪我這麽久，自己藏好了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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